产业 | 关于我国芯片产业发展的思考

张 玺 陈 祺 王会方

中国是全球最大的芯片进口国，年均进口中高端芯片总值超过2000亿美元，芯片消费市场超过万亿美元，是全球芯片企业最重要的销售市场。长期以来，我国装备制造业和消费电子业采用的中高端芯片主要依赖进口，利润集中在上游，产成品附加值低，即便在某些领域已经开发出中低端的芯片产品，但受供给能力的制约，仍然无法创造更高的价值回报。当前，我国正处于一场以芯片为主导的技术危机中，芯片领域产业客观存在的市场短板和价值泡沫，已经成为制造业转型升级和创新发展的瓶颈因素，理性地正视困难、解决危机，科学地采取有效措施推动我国芯片产业的发展，我们需要做更深入的思考。

芯片危机表现出来的产业特征

我国芯片危机反映了芯片技术在全球贸易中的主导价值和我国在芯片领域的技术落差，这种危机在一段时期内还将继续存在。

（一）危机所反映的真实现状

1.芯片始终是全球贸易中最受关注的产品之一。近年来，全球对高端芯片的需求与日俱增，尤其是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后，高端医疗、个人健康领域对芯片产品的需求愈加强烈。

2.芯片在高科技领域的技术地位无法撼动。芯片虽然是中间产品，但已成为当前人类社会最基础、最核心的生产资料之一，深刻地影响着科技产业结构和装备制造业的发展水平，也对产业链的上下游和相关产业的发展产生影响。

3.芯片是全面衡量科技水平的重要指标之一。从芯片危机来看，我们除了在基础共性技术方面落后外，在理论基础、生产装备、生产工艺、市场环境、质量控制等方面与国际先进技术还存在较大差距。

（二）危机所透露的内涵

1.中国是全球芯片企业最重要的市场。中国庞大的市场需求给全球芯片生产企业提供了发展机遇，任何一个国家、地区的任何一家芯片企业都无法忽视中国市场。

2.国内中低端芯片产业发展速度高于高端芯片产业。我国目前初步具备了中低端芯片的生产环境，但芯片生产装备和生产水平导致的产能不足现象依然存在。

3.国内芯片产品技术附加值和性价比较低。我们还不具备大规模生产芯片的条件，也不具备完善的产业基础，投资混乱影响了芯片的生产效率和产品质量。

4.国内消费市场对自主技术的信任度不高。由于国内芯片产品系列尚未丰富、产品性能还未切实提升，造成下游企业对国产芯片技术和产品信任度不高。

5.国内知识产权保护还不够完善。企业可以较容易地获取更丰富的技术资源，降低了企业对新技术的投入热情。

6.资本对新兴技术市场的干扰影响技术的发展。社会资本的趋利性造成的混乱投资，分散了资本的集中利用。

（三）国内外产业发展的差距

在以需求为导向的市场结构中，我们的芯片研发和产业化道路还很漫长，需要充分激活全产业链发展的动能，持续提升发展质量。

1.产品情况

国外产品。国内市场对国外中高端芯片产品需求旺盛，国外的主流芯片厂商几乎垄断国内市场，自主产品替代性差。同时，国外通用芯片产品在产品性价比、质量和市场认可度等方面优于国内同类产品。

国内产品。国内中低端芯片产品产能不足，一方面无法满足下游产业工业化生产的需求，性价比、更新率、良品率有待提升；另一方面下游市场对国内产品的选择性不高，难以抗衡国外的产品系列和性能优势形成的合围；再一方面因终端市场态度已形成对国外产品的惯性需求。

2.市场现状

海外市场。现阶段，芯片的海外市场几乎被美国、英国、日本、韩国和我国台湾地区的企业垄断。中国企业海外市场的占有率极低，主要以终端产品带动芯片产品的出口，短期内还无法形成以芯片单独出口的氛围。

国内市场。我国芯片市场的信任指数和消费习惯形成了对国外中高端芯片产品的依赖，这种局面在一段时期还无法改变。尽管现阶段国内中低端芯片产品发展势头迅猛，市场需求稳定，但也还未形成与国外产品分庭对抗的能力。因此，国内中低端芯片产业必须加快培育国内市场的依赖感，进而形成自有产品的需求惯性，达成国内芯片产业链合拢发展的目标。

3.企业状况

境外企业。全球高端芯片的核心技术主要掌握在为数不多的企业手中，随着市场需求的调整和技术路线的升级，目前已经形成了成熟、高效的生产方式和稳定的市场基础。

国内企业。部分国内企业已经具备了中低端芯片产品的设计、生产和测试能力，并且不断提升生产能力。但是企业的技术水平和产品性能在国际上还不具备竞争能力。

4.政府扶持

外国政府。全球芯片生产大国一直以来都在推动本国产业发展，并将高端芯片技术的发展纳入国家战略，以资金补助、市场扶持和专利保护的方式推动本国高端芯片技术的发展。

我国政府。我国长期以来不遗余力地推动芯片产业发展，在政策、资金和税收方面给予了充分的支持，但也导致了一些企业以获取支持为主要诉求，忽略自身的能力建设。

5.资本推动

境外资本。国外的芯片生产企业都具有一定的生产规模和市场价值，在资本方面除了获取部分政府支持项目的投资和股票债券市场的资本支持外，有一部分也通过企业债券的方式获得市场投资。

境内资本。我国芯片生产企业目前主要以获得政府投资为主，也有的以社会融资方式为主。从资本健康性角度看，政府投资只是发挥资本引导的价值，而社会资本投资以趋利为主，导致芯片企业无法获得稳定的资本支持。

6.生产装备

国外情况。目前，全球具备高端芯片生产条件的企业屈指可数，为芯片生产提供装备的企业更是凤毛麟角。由于意识形态、战略同盟、贸易自由等原因，国外芯片企业能够较容易获得必要的芯片生产装备。

国内情况。由于我国对知识产权的保护能力始终被有关国家诟病，同时这些国家为了维护本土企业的海外利益，采取某些手段限制我国引进芯片生产装备。

如何破解产业发展难题

在这场芯片危机中，部分国际势力对我国的警惕、戒备和封锁还将不断持续：一是限制芯片技术出口，仅出口中低端芯片产品；二是采取更严格的措施阻止中国企业在该领域的海外并购，限制技术回流；三是干扰或阻断中国进口芯片生产装备的渠道，对一流的生产设备采取严控手段；四是运用国家安全、自由贸易、产品倾销、知识产权、质量风险等手段建立常态性贸易壁垒；五是通过国际间结盟的手段，干扰我国终端产品出口。

（一）当前亟待解决的问题

9月15日后，真的再无华为海思芯片了吗

这几个月来，一直有一个热度不减的话题。那就是关于美方对华为的制裁，导致华为今后将会无海思麒麟芯片使用。 废话不多说，先来聊聊这事件的起因。该事件缘起于今年的5月15日，美国宣布对华为进行第二轮的制裁。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美国政府表示凡是使用美

我们认为，中国的市场优势是任何一个国家和地区都不容忽视的，我们应当考虑解决以下几个方面的问题：

1.增强不同领域的国际合作，鼓励民间力量参与和其他国家的人才交流、校企合作、海外投资，创新芯片技术交流的渠道和方式，减少对单一来源技术的依赖；逐步改变以资源换技术、以市场换技术的方式，逐步向以技术换技术转变；依托协作方式加强国内企业间的技术合作和国际企业的产业协作；建立芯片技术前瞻性研究机构。

2.全力推动5~10家中低端芯片生产企业，全面支持2~3家高端芯片产研企业；采取混合所有制的模式，推动1~2家以政府投资为引导、民间资本和产业基金为主导的芯片生产装备研发机构，建立起相关技术整体解决方案。

3.进一步厘清政府在芯片领域的投资边界和政策措施，鼓励社会资本参与对中低端芯片领域企业的集中投资，减少中低端领域芯片产品的分散性投资、专项性补贴和分散性政策；建设更加完善的知识产权法制环境和制定更加严格的惩治措施，为产业营造公平的市场竞争环境；政府侧重在高端芯片技术领域的理论基础研究方面进行专项扶持政策，在生产装备技术的研发制造方面进行集中性投资；鼓励海外民间资本在相关国家和地区投资中低端芯片生产和合作性研究；对于采用政府投资和银行信贷的高端芯片生产企业，采取较为积极的发展模式和严格的考核机制及限定措施。

4.合理营造市场投资环境，鼓励社会资本、信贷担保、产业基金的长期性介入，引导对产业链的纵向投资，科学规划产业投资规模和制定投资利益保护机制，同时改变地区性招商引资的入园模式和补贴方式。

5.充分研究芯片国际贸易竞争性谈判和技术性贸易壁垒中的平衡价值，形成以知识产权保护、国际标准互认和区域性国际合作的方式推动中国芯片更多地进入国际市场。

（二）建立长效的可持续发展模式

我国处于芯片技术领域的洼地，芯片危机让我们意识到了差距，也看到了问题。但是，发展自主芯片技术并非一蹴而就。因此，对于发展我国芯片产业应当作出更加周密和严谨的规划：以市场需求为主、前沿研发为辅，以社会和企业投资为主、政府投资为辅，以企业实验室和工程中心为主，以大学及科研院所为技术支撑的芯片关键技术、理论研究和芯片制造工具开发为辅，以产品功能和性能为主、复合性功能为辅，以国内市场为主、国际市场为辅，逐步勾勒出满足我国产业需求的芯片品牌和产品质量发展脉络。

1.政府对产业发展的影响

从芯片产业的成长历程看，在全球化的市场角力中，政府往往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1）政府制定更加积极的出口政策以减少通关时限，鼓励企业在海外设厂以减少非限制性产品的生产成本。同时，政府通过对海外市场需求和技术满足情况的评估，确定是否实施技术性保护措施。还有的国家通过增加进口芯片的品种，减少芯片进口数量，采用国内和进口产品混合使用的方式减少对本国芯片产业的冲击。

（2）政府更加尊重人才的价值，制定出更科学的综合人才发展规划。一方面依托政府管理的技术机构吸纳更多的人才，组织人才更多地参与实施政府项目；另一方面不拘一格放宽海外人才引进渠道，同时通过提升本国人才的价值获得感，营造公平的人才成长环境；再一方面通过引导性方式，建立起以国家实验室为基础，社会、企业和科研院所实验室联动的科研环境。

（3）政府通过对市场的认知和理解，进一步放开对市场的约束，一方面减少政府对市场的干预，一方面倡导更加积极的市场制约机制。政府除了对限制性产品的研发、生产和经营继续实施政府监管之外，对非限制性芯片产品可以由其按照市场秩序自主发展，政府只是在涉及消耗公共资源、破坏市场秩序、违反法律约束、危害发展环境等方面实施监督和限制，营造更好的知识产权保护环境。

2.技术对产业发展的作用

芯片代表了一个国家科技体系的先进性、技术路线的完整性和生产能力的协调性。

（1）科学地制定技术发展路径。美国、英国等芯片技术强国的发展路线图，深刻影响了我国芯片技术的发展轨迹，在芯片技术的理论基础、技术路线、装备条件、生产工艺、检测手段等方面，美英是我们主要的学习方向。这些国家在发展过程中既给我们明确了芯片技术的发展趋势，也提供了丰富的理论积累和成熟的实施方案。一是继续保持与欧美技术体系同步发展的轨迹，细分我国芯片市场的需求结构，紧跟中端产品，接近高端产品；二是结合芯片技术的发展趋势，有组织地开展低功耗、移动式、智能化、网络化、仿生性为主要特征的芯片技术基础性环境的创建，逐步引导产业投资方向；三是依托全球市场的发展需求，建立起满足大部分国家和企业实际需求的低成本芯片技术体系，这类芯片囊括了最大的消费市场，也是投资成本最低的领域；四是在国家的支持下，进一步加强在纳米级光刻机、蚀刻机和相关材料方面的研究；五是加强支持国产芯片产品在国内市场的引导性消费和下游补贴，加快对芯片技术的知识产权保护和其他惩治性措施的制定；六是以市场化手段引导社会力量整合芯片产业链，与国际性企业和研究机构建立合作模式；七是鼓励国内资本在国内市场的并购和投资。

（2）充分认识质量对技术的价值影响。质量决定市场，在芯片生产领域，良品率和性价比构成了芯片的产品质量，直接影响企业投入、技术路线和迭代周期。就具体芯片产品而言，芯片质量涵盖了产品的稳定性、可靠性和先进性的综合性能，在此基础上考核的是产品良品率；就作为组成部件而言，芯片质量涵盖了与终端产品匹配过程的适应性、协调性和功能性，而考核的是终端产品的市场价值；就社会投入而言，芯片质量涵盖了投资合理性、产品适用性和生命持续性，在此考核的是社会资源的综合利用率。因此，对于芯片质量的判定不能以点带面、以偏概全，要推动我国芯片产业的发展，就不能忽视终端产品质量的价值和影响。

3.尊重市场发展规律

中国是世界上发展速度最快的国家之一，拥有全球最广阔的消费市场，但也是市场发展极不平衡的国家。发展芯片产业，必须结合我国国情，尊重芯片市场的发展规律，在挖掘国外市场规律共性的同时，找准国内市场规律的特殊性。在这种背景下，我们就更需要加强研究市场的态度、摸清市场的脉络，充分掌握技术性的需求、市场性的矛盾和差异性的发展方式，进一步发挥市场在芯片产业发展中的决定性作用，实现在以市场为导向、以需求为目标的基础上，推动我国芯片产业链重构，并逐步建立起以第三方机构为主、政府相关部门为支撑的芯片市场研究机构，在市场技术的前瞻性研究、国内外市场的分析比对、市场适应力及风险评估、产品质量安全等方面做更全面、更深入的研究。

另外，我们还应当清醒地认识资本对技术与市场的影响。在技术成长期，资本保持理性，为技术的改进和转化提供最大的空间，为技术与市场的接轨创造有利条件；在技术应用期，资本处于理性和逐利性胶着阶段，除了对市场的快速成长阶段提出更高的要求，也为技术的改进创造了更加优越的条件；在技术成熟期，资本进入了纯粹的逐利阶段，这个时期技术价值达到顶峰、市场需求趋于饱和。

解决问题应当量力而行

中国快速增长的市场需求为芯片技术的发展提供了最具活力的成长空间。

（一）正确理解国家战略

在芯片产业的发展初期，政府总是发挥着“领头雁”的作用，推动本土芯片产业的发展被毫无悬念地纳入国家战略。因此，我们在芯片产业的国家战略中需要进一步重视技术的发展，既保持技术在稳定性和继承性上的快速发展，也要确保技术在创新性和适用性上不断提升；进一步厘清政府、社会、企业、人才、产品和市场之间的边界关系和协作模式；进一步依托第三方机构稳步建立起产品价值评估、质量检测、风险应对、投资方式等市场化服务机制。

（二）全面认识和借鉴发达国家经验

芯片技术的发展水平是科技实力的真实反映，也是综合国力的重要展示。全球范围内具备芯片研发和生产能力的国家屈指可数，具有代表性的主要是美国、英国、日本、韩国和我国台湾地区，他们在芯片产品的技术等级、适用领域和发展路径上也存在较大差异。这些国家或地区通过实施一系列的市场策略，推动企业合并重组，进一步优化了产业结构，实现了企业技术方案不断丰富、产品功能不断加强，既提升了企业协同竞争的实力，又降低了国内或本地市场的竞争风险。

（三）深刻领会技术内涵

在芯片制造的产业链中，工业母机是核心、生产工艺是基础、技术方案是内涵、成本消耗是关键、适用范围是价值。在芯片产业链中，为了更好地提升下游产品的市场价值，芯片产品也涵盖了各类不同的技术路线和理论基础，并且形成了一系列完善成熟的实现方案。

（四）科学看待技术发展阶段

在市场竞争中，消费者因为市场结构的不合理往往趋于弱势，一方面容易高估产品的价值，一方面又容易低估消费的风险，造成不理性的消费，增加消费成本。在电子产品的构成中，芯片是极为重要的组成部分，但是芯片的价值并不能最终决定产品价值，而在于芯片设计的合理性、稳定性和科学性，及其与产品的协调性。另外，芯片价值的体现还在于国内市场的自信和开放。由于对自主技术缺乏必要的信任，一叶障目，导致国产芯片的价值被低估，芯片企业继而很难获得更广泛的市场信任，进一步影响了市场的消费心理。

今天，我们探讨中国芯片产业的发展路径，必须尊重芯片技术发展的科学规律，深刻认识产业和技术的价值，正确区别发展内涵和价值规律，充分认识芯片技术的独立性、依附性和适应性，保持对市场的敬畏心，打出精彩的组合拳，逐步构建出科学、合理、完备的，具有中国特色的芯片产业链结构，摘取这颗现代工业“皇冠上的明珠”。

作者单位：徐州医科大学/中国特种设备检测研究院/南京特种设备安全监督检验研究院

本文刊于《中国发展观察》杂志2020年第15-16期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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